在国际金融市场上有一条心照不宣的铁律，那就是每当美元指数站上95高位，并且上升形态就此确立的话，在世界其他地方就一定会发生一场金融危机。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存在一家全球中央银行，那么毫无疑问地就是美联储，美联储的利率政策实际调控着全世界的货币流动性，美元指数走高意味着美联储从全球回收流动性，在全球紧缩银根的结果，一定是击碎国际金融链条最脆弱的一环，势如破竹。当这个6月份，美元指数再度回到95、并在95上方构筑起坚固堡垒后，全世界都开始紧张，小心翼翼互相打量，看谁会成为下一个倒霉蛋。是的没错，上周五（8月10日）谜底揭晓，这次被翻到牌子的是土耳其。
上周五，也就是8月10日，特朗普突然发布推特称：“我刚刚授权把土耳其的钢铝关税加倍，因为他们的货币，土耳其里拉，兑我们非常坚挺的美元迅速下滑！铝（关税）现在将达到20%，钢铁将达到50%。我们当前与土耳其的关系并不好！”白宫随后在一份声明中表示：“正如他所言，总统已授权准备文件，提高从土耳其进口的钢铁和铝的关税。第232条对来自特定国家的进口产品征收关税，这些国家的出口威胁到第232条规定的国家安全，独立于贸易谈判或任何其他问题。”
特朗普挥舞的贸易战大棒就像魔杖一样，土耳其里拉应声大贬。就在今年1月1日，美元兑里拉的汇率还是1：3.7，然而从8月10日开始，72小时之内里拉汇率就跌到了超过1：7。要知道，仅仅几年前，美元兑里拉的汇率还曾到达过1：1.9的高位，2017年1里拉还能兑换大约3元人民币，但是几乎一夜之间，人民币似乎就变得比里拉更值钱了。
而土耳其对此的回应是：大幅上调部分美国进口商品关税。据土耳其官方公报，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签署了一项法令，将美国进口汽车税率提高120%，酒类饮品的税率提高140%，烟草税率提高60%。除此之外，美国化妆品和一些食品也会被征收额外关税。埃尔多安还呼吁呼吁抵制包括苹果公司iPhone在内的美国电子产品。
当然，似乎没有人在意埃尔多安的对美贸易报复措施，毕竟美国对土耳其的出口差不多只占美国出口总额的不到1%。市场更加担心的是里拉巨贬引起的货币危机会否延烧成一场欧元区银行业危机。
国际清算银行（BIS）的数据显示，土耳其借款人欠西班牙银行业833亿美元，法国银行384亿美元，意大利银行170亿美元。除此之外，根据摩根大通的追踪，外国银行还通过“信贷承诺”，“担保延长”、“衍生合同”等工具向土耳其提供约780亿美元的额外敞口，其中约50%的风险敞口由法国、意大利和西班牙银行持有，另外40%则由美国和英国的银行持有。另外从土耳其央行公布的资产负债表看，其投资组合的负债在2018年5月达到了1600亿美元，其中四分之三是各类债券，其中75%的债务又集中在欧元区国家，投资最多的是荷兰，其他还包括德国、法国、西班牙、瑞士、俄罗斯等。
这样看起来，特朗普收拾土耳其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一旦土耳其货币危机导致债务违约，大量放贷给土耳其的欧元区银行业将损失惨重，这在欧债危机余波未平、金融体系依旧脆弱的情况下，很有可能导致欧元区的银行业危机。可是，特朗普难道不是刚刚与欧盟签署了0关税协议么？不是都在预期美欧会结成对东方贸易战的神圣同盟么？为什么美国会选择这个时机在欧洲人背后捅刀子？但又有人跳出来指出，欧元区银行对土耳其的放债在其总信贷比例中占比并不高，以放贷给土耳其最多的西班牙而论，800多亿美元的风险敞口看似惊悚，但也不过占西班牙银行业总信贷规模的2%左右，因此欧元区银行业还是比较稳健的，不太可能受到土耳其危机太大冲击。但不管怎么说，即以目前的形势而论，土耳其危机已经给欧洲总成了严重冲击，英镑、欧元汇率应生下跌，欧元区股市也是一片愁云惨雾，大家都在担心所谓的“欧元区银行业危机”成为一场自我实现的预言。
TL'nin Amerikan doları karşısında değer kaybı dengeleri bozuyor. Source: AAP
接下来受伤比较重的恐怕会是两个有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国家：俄罗斯和伊朗。俄罗斯历史上与土耳其一直是宿敌，直到2016年土耳其政变后，两国关系才有所好转，但在叙利亚问题上依旧摩擦不断；伊朗和土耳其在叙利亚内战的棋盘中也是各支持一方，在历史、宗教等问题上也矛盾重重，可以说两国除了在对库尔德人问题上立场一致之外，再无相同之处。但就是这两个看起来最不像土耳其朋友的国家，其对土耳其出口占其总出口额的比重却分别超过5%和10%，是所有主要国家中对土耳其出口比列最高的。
而美国人这一波操作也堪称稳、准、狠。8月6日，美国对伊朗重启经济制裁，11月4日起禁止第三国购买其石油；8月9日，美国宣布8月22日将扩大对俄罗斯制裁，限制其出口及融资；8月10日，美国宣布拟对土耳其钢铝征收的关税翻倍，导致土耳其里拉大幅贬值。一套组合拳下来，伊朗、俄罗斯看起来是被制裁习惯了、麻木了，但步土耳其后尘的概率其实是大大提升了。危机链条的传导路径，比起马德里和罗马来，似乎距离莫斯科和德黑兰更近。
略微有些莫名其妙的是，最后一个受到冲击的主要国家，是距离土耳其十万八千里的澳大利亚。随着土耳其危机的延烧，采购经理人们对经济前景的预估普遍负面，导致大宗价格狂降。结果就是，澳元兑美元跌至2017年初以来最低水平，交投于72美分左右。要知道，在今年年初，1美元才能换1.27澳元，今天却可以换1.37澳元。澳大利亚国民银行（National Australia Bank）外汇主管雷•阿特里尔（Ray Attrill）认为，从技术角度来看，澳元兑美元汇率可能在年内跌至68至69美分附近。
Cumhurbaşkanının damadı Berat Albayrak'ın Beylikdüzü'nde yaşadığı iddia edildi. Source: AAP
除了澳元汇率外，周一澳洲股市一开盘，矿业板块就开始下跌，必和必拓下降1.2%，至33.31元；力拓失守1.6%，至74.20元。银行股也好不到哪去，联邦银行下跌0.6%，至74.94元，西太银行下跌0.5%，至29.41元。
总之，这十年来土耳其经济发展的主要传送机制就是土耳其银行借入美元，向快速增长的土耳其企业发放贷款，这样土耳其的经济增长越来越仰赖外国投资者融资，这使得2018年的土耳其像极了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前的东南亚国家。在危机的内因瓜熟蒂落的情况下，特朗普的定向爆破一把就引爆了土耳其里拉危机。现在的问题不是土耳其能否控制住其自身的危机，而是危机会发展的多大规模、向哪个方向延烧。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在16日中国工商银行同意向土耳其提供36亿美元信贷的消息传出后，市场对里拉的信心有所恢复，里拉汇率已经从1：7回升到本文截稿时间的1：5.8。那么，来自东方的这股力量能够支撑起里拉汇率，为危机的蔓延筑起依道防波堤么？
声明：作者薛晓明，悉尼大学政治经济学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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